从餐厅里出来，刘迁抓着那两张传单，如同是通行证，顺利地通过了。穿过车道，到了对面的报栏，几乎还没在报栏前站稳，刘迁的肩膀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。吃了一惊，而且有点恼怒——有必要拍那么重吗？刘迁回过头，看到一张正对他嬉笑的脸。

　　“好久不见了啊！”对方的眉眼舒展得很开。

　　刘迁想跟你又不熟那么高兴干什么，又把头偏过去看报，边看边说“是啊，好久不见你了”，声音平淡得仿佛是在念报纸上的句子。

　　“哎，你昨天没去上课？”

　　“是啊。”

　　“干吗去了？”

　　刘迁想你管得还真多，随口答道：

　　“有事。”

　　“没想到你也看报。”没头没脑的一句，刘迁想没脑子的人就是这样的。

　　“谁不看报！”

　　“我以为高手是不看报的呢。”

　　什么意思？什么逻辑！刘迁完全听不明白，但听出了对方说自己是“高手”。莫非他听说了我什么事迹？但自己有什么事迹呢？

　　“昨天《诗歌艺术研究》考试呢，你竟然敢不去，我太佩服你了！”

　　“什么？考试？”刘迁明白了“高手”的意思，“我不知道要考试啊！”

　　“你们宿舍的田玉明也选了啊，他回去没告诉你？”

　　刘迁想田玉明昨天根本就没回宿舍，当然不会告诉自己，等会得回去问问别的人。

　　“你最近还去校报不？我新写了几篇稿，你给我看看行不？”对方又恢复了笑脸。

　　“我已经退出来了，那些事我都不管了，你自己去校报给编辑老师看吧。”刘迁觉得自己好像冷漠了点，可能要得罪人了，但相对来说，他更怕麻烦。

　　“真的不管了？”对方将信将疑。

　　“真的！”

　　“我讨厌你！”对方笑着说，说完就走了。刘迁不知那话里有多少认真成分，多少玩笑成分，但就算完全是玩笑，听上去也很不舒服。

　　刘迁的注意力又回到报纸上：在韩国，做一次隆鼻手术只算是美容……《我叫今三顺》的主演也做过手术……刘迁边看边想还是及早去问问昨天考试的事，不问清楚没法安心。随后，他就离开报栏朝宿舍楼走去。

　　刘迁要找的人在宿舍里。那间宿舍就在他们宿舍隔壁。刘迁进去的时候，里面有三个人。

　　“刘茂平，你选了《诗歌艺术研究》是吧？”

　　刘茂平正在自己的电脑上玩“魔兽”，头也不抬地说：

　　“是啊，怎么？”

　　“昨天考试了？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昨天是不是考试了？”

　　“哦，考试，好像是吧！”

　　“你昨天没去？”

　　“去了。”

　　看来刘茂平的心思都在面前的电脑上，刘迁不想再问他了。去了还说好像是吧！他的回答让刘迁听了有气，又无可奈何。刘迁看了看另两个人，一个一直在对着镜子梳头，好像一辈子都梳不完似的。另一个还在床上，上铺，围着蚊帐，好像是在看书。

　　刘迁蹭进了同系别班的宿舍，找到了一个选修了《诗歌艺术研究》的熟人。

　　“怎么考的？”

　　“每人上去念首诗，词也可以，得有肢体动作，要抒情的，比方说，我是这么念的：‘大江东去（他的右手从胸前向右缓缓划过，手指颤个不停，模拟水的流动）浪淘尽——千古风流人物’（他的手掌又划了回来，手指已经不抖了）”

　　刘迁还没笑，他自己先笑弯了腰。

　　“你骗我吧？”

　　对方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里，大概没听见。

　　“是算平时成绩还是算末考考察？”刘迁又问。

　　“是末考考察，你下周最好去一下，说不定可以补考。”

　　“希望可以。”刘迁的声音微弱，有点后悔昨天的那个逃课念头了。

　　再回到一号餐厅，已经有好些人在吃饭，电视依然没开。虽然还没到十一点半，刘迁还是打了两份饭。刘迁快吃完的时候，屈小菲才过来。

　　“怎么吃这么快？”屈小菲把装满书的提包搁在刘迁大腿上，在旁边坐下。

　　“没事干，来早了点。”刘迁扒完了最后一口饭。

　　“没事干也不陪我上自习！”

　　屈小菲把第一口饭塞进嘴里后说：“饿死我了，早饭都没吃，还上了那么久的自习！”刘迁见她虽然吃得快，但还是注意形象，一小筷一小筷地往嘴巴里送。

　　“饭凉了吧？”刘迁突然想起屈小菲说过她不能吃凉饭。

　　“又不是冬天！没事！”

　　“我可能又要挂课了……”

　　“哦？”屈小菲转过脸瞟了他一眼，又继续吃饭，刘迁只感觉到了她的眼镜一闪。

　　“我昨天没去上课——”

　　“糖醋里脊太甜了，下次不要给我打了。”

　　刘迁想把刚才的话说完，但还是接了屈小菲的话：

　　“你不是很喜欢吃糖醋里脊的吗？”

　　“可今天的太甜了！腻！”

　　刘迁把头偏开，发现周围吃饭的大多是一对对的男女。在这个食堂之外不知还有多少对呢——想到自己和屈小菲也属于这个庞大的阵容，刘迁就感觉不大自在。

　　“想什么呢？你刚才说你要挂课了？”刘迁转过脸来，对面是屈小菲两只隔在镜片后的大眼。

　　“我昨天逃课了，有门课考试。”

　　“活该！”

　　刘迁觉得想从屈小菲那得些安慰是不可能的了。

　　“再挂你就有三门了，挂四门就拿不了学位证。你说你每天什么也没干还要逃课！”

　　刘迁又偏过头去，视野里是一对嬉笑着几乎把脸贴在了一块的男女。刘迁想若自己是那个男的会是什么感觉，会不会有一种幸福感？——哦，幸福感。

　　两人出了餐厅，屈小菲往卖手机的棚子凑去。

　　“你干吗？你又不买！”刘迁在后面喊。

　　“看看不行？你也来嘛！”

　　刘迁站在边上等着，屈小菲很快和棚子里面的人聊上了。能和陌生人像老朋友似的攀谈，刘迁是做不到的。发传单的人又递过来两张传单，不久前收到的那两张，被刘迁丢在宿舍楼的垃圾桶里了。

　　等了一分来钟，刘迁有些不耐烦了，慢慢地往宿舍楼方向挪动，后来站到了报栏下面。看了几分钟报，屈小菲笑嘻嘻地跑了过来，手里多了个盒子。

　　“你买了？是不是很便宜？”刘迁想肯定是价钱很低，半卖半送的那种。

　　“你看看！”屈小菲把盒子递给刘迁。盒子不大，原来是个鼠标。

　　“我和那人聊了聊，本来是要买手机才送的，我要他给我一个他还是给了！你的电脑不正好没鼠标嘛！”

　　“你真厉害！”刘迁惊讶地看着屈小菲。

　　刘迁想回宿舍，但屈小菲说要走一走。

　　“热得很，晚上吧。”刘迁说。

　　“不行，你说你多久没陪我走了？”

　　“是你老说没时间，要考四级了！”

　　“现在我有时间，那你陪我！”

　　沿着食堂边的大道走十几米，到了一个十字路口，前面是两个相对的足球场，一个有草，一个没草。有草的那个围着铁栅栏，跑道是塑胶的，每年的运动会都在里面开。刘迁所在的宿舍楼就在它旁边。

　　“去塑胶的？”刘迁想那儿离宿舍近，好回去。

　　“不！”屈小菲往没草的足球场走去。刘迁只得跟了去。

　　“你不要老跟我唱反调好不好？”刘迁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。

　　“我就喜欢唱反调，怎么你不乐意？”

　　“谁会乐意！”

　　“那不一定！”

　　刘迁看着屈小菲那张笑脸，知道她正得意，这时还是不要和她斗嘴的好。足球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，临近的篮球场里人却不少，每个场地里都有人。篮球拍击水泥地面的嘭嘭声不断传来。

　　走到球门那里屈小菲才停下来。

　　“你不热？”刘迁靠着球门柱，右手遮在额头上，还是满脸汗水。屈小菲也在不断流汗，但她穿的是白色连衣裙，裸露着整条胳膊和半截小腿，脚下是凉鞋，与穿着衬衣牛仔裤运动鞋的刘迁相比，自然要好得多。

　　“我们去小湖那边吧！”刘迁说。穿过篮球场就是小湖，有水不说，周围尽是树木，哪怕是最热的时刻呆在那儿大概也不会难受。从这里看过去，小湖完全被一个栽满树的小土丘挡住，能看见的，是耸立其后的一片高楼，它们已是在学校围墙之外了。

　　“我走不动了。”屈小菲在球门里蹲了下来，刘迁想若真要走到小湖那儿去，自己也未必肯动，况且，马上还得再回来。

　　“书看得怎样了？能过不？”

　　“我哪里知道！我现在做梦都梦见英语，有时候在梦里背单词，全会，醒来就又不会了，你说是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“那你心里就只有英语了？”

　　“也有你！”

　　“哼！”

　　“你那个‘哼’是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“没什么意思！”

　　“哎，你妈给你打电话了没？”

　　“打了，昨天。”刘迁猜到屈小菲要他陪着“走走”的用意了。

　　“你妈跟你说什么了？”刘迁要找的人在宿舍里。那间宿舍就在他们宿舍隔壁。刘迁进去的时候，里面有三个人。

　　“刘茂平，你选了《诗歌艺术研究》是吧？”

　　刘茂平正在自己的电脑上玩“魔兽”，头也不抬地说：

　　“是啊，怎么？”

　　“昨天考试了？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昨天是不是考试了？”

　　“哦，考试，好像是吧！”

　　“你昨天没去？”

　　“去了。”

　　看来刘茂平的心思都在面前的电脑上，刘迁不想再问他了。去了还说好像是吧！他的回答让刘迁听了有气，又无可奈何。刘迁看了看另两个人，一个一直在对着镜子梳头，好像一辈子都梳不完似的。另一个还在床上，上铺，围着蚊帐，好像是在看书。

　　刘迁蹭进了同系别班的宿舍，找到了一个选修了《诗歌艺术研究》的熟人。

　　“怎么考的？”

　　“每人上去念首诗，词也可以，得有肢体动作，要抒情的，比方说，我是这么念的：‘大江东去（他的右手从胸前向右缓缓划过，手指颤个不停，模拟水的流动）浪淘尽——千古风流人物’（他的手掌又划了回来，手指已经不抖了）”

　　刘迁还没笑，他自己先笑弯了腰。

　　“你骗我吧？”

　　对方还沉浸在刚才的表演里，大概没听见。

　　“是算平时成绩还是算末考考察？”刘迁又问。

　　“是末考考察，你下周最好去一下，说不定可以补考。”

　　“希望可以。”刘迁的声音微弱，有点后悔昨天的那个逃课念头了。

　　再回到一号餐厅，已经有好些人在吃饭，电视依然没开。虽然还没到十一点半，刘迁还是打了两份饭。刘迁快吃完的时候，屈小菲才过来。

　　“怎么吃这么快？”屈小菲把装满书的提包搁在刘迁大腿上，在旁边坐下。

　　“没事干，来早了点。”刘迁扒完了最后一口饭。

　　“没事干也不陪我上自习！”

　　屈小菲把第一口饭塞进嘴里后说：“饿死我了，早饭都没吃，还上了那么久的自习！”刘迁见她虽然吃得快，但还是注意形象，一小筷一小筷地往嘴巴里送。

　　“饭凉了吧？”刘迁突然想起屈小菲说过她不能吃凉饭。

　　“又不是冬天！没事！”

　　“我可能又要挂课了……”

　　“哦？”屈小菲转过脸瞟了他一眼，又继续吃饭，刘迁只感觉到了她的眼镜一闪。

　　“我昨天没去上课——”

　　“糖醋里脊太甜了，下次不要给我打了。”

　　刘迁想把刚才的话说完，但还是接了屈小菲的话：

　　“你不是很喜欢吃糖醋里脊的吗？”

　　“可今天的太甜了！腻！”

　　刘迁把头偏开，发现周围吃饭的大多是一对对的男女。在这个食堂之外不知还有多少对呢——想到自己和屈小菲也属于这个庞大的阵容，刘迁就感觉不大自在。

　　“想什么呢？你刚才说你要挂课了？”刘迁转过脸来，对面是屈小菲两只隔在镜片后的大眼。

　　“我昨天逃课了，有门课考试。”

　　“活该！”

　　刘迁觉得想从屈小菲那得些安慰是不可能的了。

　　“再挂你就有三门了，挂四门就拿不了学位证。你说你每天什么也没干还要逃课！”

　　刘迁又偏过头去，视野里是一对嬉笑着几乎把脸贴在了一块的男女。刘迁想若自己是那个男的会是什么感觉，会不会有一种幸福感？——哦，幸福感。

　　两人出了餐厅，屈小菲往卖手机的棚子凑去。

　　“你干吗？你又不买！”刘迁在后面喊。

　　“看看不行？你也来嘛！”

　　刘迁站在边上等着，屈小菲很快和棚子里面的人聊上了。能和陌生人像老朋友似的攀谈，刘迁是做不到的。发传单的人又递过来两张传单，不久前收到的那两张，被刘迁丢在宿舍楼的垃圾桶里了。

　　等了一分来钟，刘迁有些不耐烦了，慢慢地往宿舍楼方向挪动，后来站到了报栏下面。看了几分钟报，屈小菲笑嘻嘻地跑了过来，手里多了个盒子。

　　“你买了？是不是很便宜？”刘迁想肯定是价钱很低，半卖半送的那种。

　　“你看看！”屈小菲把盒子递给刘迁。盒子不大，原来是个鼠标。

　　“我和那人聊了聊，本来是要买手机才送的，我要他给我一个他还是给了！你的电脑不正好没鼠标嘛！”

　　“你真厉害！”刘迁惊讶地看着屈小菲。

　　刘迁想回宿舍，但屈小菲说要走一走。

　　“热得很，晚上吧。”刘迁说。

　　“不行，你说你多久没陪我走了？”

　　“是你老说没时间，要考四级了！”

　　“现在我有时间，那你陪我！”

　　沿着食堂边的大道走十几米，到了一个十字路口，前面是两个相对的足球场，一个有草，一个没草。有草的那个围着铁栅栏，跑道是塑胶的，每年的运动会都在里面开。刘迁所在的宿舍楼就在它旁边。

　　“去塑胶的？”刘迁想那儿离宿舍近，好回去。

　　“不！”屈小菲往没草的足球场走去。刘迁只得跟了去。

　　“你不要老跟我唱反调好不好？”刘迁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。

　　“我就喜欢唱反调，怎么你不乐意？”

　　“谁会乐意！”

　　“那不一定！”

　　刘迁看着屈小菲那张笑脸，知道她正得意，这时还是不要和她斗嘴的好。足球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，临近的篮球场里人却不少，每个场地里都有人。篮球拍击水泥地面的嘭嘭声不断传来。

　　走到球门那里屈小菲才停下来。

　　“你不热？”刘迁靠着球门柱，右手遮在额头上，还是满脸汗水。屈小菲也在不断流汗，但她穿的是白色连衣裙，裸露着整条胳膊和半截小腿，脚下是凉鞋，与穿着衬衣牛仔裤运动鞋的刘迁相比，自然要好得多。

　　“我们去小湖那边吧！”刘迁说。穿过篮球场就是小湖，有水不说，周围尽是树木，哪怕是最热的时刻呆在那儿大概也不会难受。从这里看过去，小湖完全被一个栽满树的小土丘挡住，能看见的，是耸立其后的一片高楼，它们已是在学校围墙之外了。

　　“我走不动了。”屈小菲在球门里蹲了下来，刘迁想若真要走到小湖那儿去，自己也未必肯动，况且，马上还得再回来。

　　“书看得怎样了？能过不？”

　　“我哪里知道！我现在做梦都梦见英语，有时候在梦里背单词，全会，醒来就又不会了，你说是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“那你心里就只有英语了？”

　　“也有你！”

　　“哼！”

　　“你那个‘哼’是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“没什么意思！”

　　“哎，你妈给你打电话了没？”

　　“打了，昨天。”刘迁猜到屈小菲要他陪着“走走”的用意了。

　　“你妈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
　　“说给我打钱了，我下午还去取了。”

　　“还说什么了？”

　　“没了。”

　　“你回了没？”

　　“还没。”

　　“又等你妈给你打过来？”

　　“我会打的！”

　　沉默了一小会儿后，屈小菲站了起来。

　　“你说了没？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别给我装糊涂。我们的事，你跟你妈说了没？”

　　“没有，现在还不是——”刘迁偏过头看着篮球场。

　　“我就知道你不会说的，你不说我说。”屈小菲走过来掏刘迁兜里的手机。刘迁警惕地闪开：“别闹，这时候我妈在休息。”

　　“哈哈哈，看你怕的。”屈小菲并不坚持，似乎只是为了逗一逗刘迁。

　　“别闹了，你把这种事也当游戏！”刘迁有些不悦了。屈小菲并不在意，继续捉弄着刘迁：

　　“给妈妈打电话！”

　　刘迁完全变了脸色，音量至少提升了一倍：

　　“你别给我说这句话了，有完没完！”

　　“你别朝我吼，我就想知道你妈的态度！”屈小菲脸上的笑也消失了。

　　“我都说了无数次了，没问题的！”

　　“你都没跟你妈说你怎么知道？”

　　“我自己的妈我还不知道！”

　　“你就什么也不跟你妈说，把你妈当陌生人一样，一个月才打一次电话说个一两分钟，你妈养你有什么用？就是给你当个取款机——”

　　刘迁脸上的肌肉一阵哆嗦，不待屈小菲说完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。屈小菲跟上去的脚移动了两步，却又停住了。<未完待续>

　　来源：《望云峰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