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梦昭、李凌洁的《故人庄》是以传统的叙事方式创作的一部凝重而厚实的长篇小说。作品写出了广阔而多彩的社会生活画面,塑造了一批具有泥土气息且活灵活现的乡村人物,揭示了历史的沧桑、时代的巨变,是一幅幅优美的风景画、幽默的风俗画。
作品有浓厚的生活气息、乡土风味。将明媚的山川景物,古朴的乡风民俗、神奇的民间传说,同现实中富于传奇色彩的事件与人物,巧妙地揉合在一起,构成一幅色彩斑斓、雄浑瑰丽的多彩画卷。石桥铺那层层叠叠的山峦气势恢宏,山顶皑皑白雪隐约可见,山腰霜叶层林尽染,山脚银杏郁郁葱葱,满垄紫云英清秀繁茂,铺满了紫红色或橙黄色的小花,五彩缤纷;那“杀年猪,磨豆腐,烤烧酒,打糍粑”,熏制腊肉和猪血圆子,祭梅山神和山鬼,守岁和放鞭炮的过年,热闹非凡;那梅山腹地高亢悠扬的呜哇山歌、吃“爬界肉”、过“尝新节”、跳“炭花舞”等都描绘得有声有色,情景交融,写出了石桥铺的自然风光与民风淳朴。也揭示了时代的前进、社会的发展给乡村带来的巨变。小说以石桥铺为背景,从土改写起,一直写到新时代,虽然作品没有明显的时间界限,却写出了乡村生活面貌的发展变化,把握住了不同历史阶段的时代特征。如改革开放后,那些为淘金把“整垄肥水田都毁”成了“黑不溜秋的砂石”,“难看的癞痢疤”。由于村民的反对,精准的扶贫,又整治了河道,修复了良田;那些“除了一百多斤臭肉,啥也没有”的下岗工人,办的餐馆,顾客盈门,生意红火。经济的发展带来的乡村人纷纷外出打工,过年冷清了,戏也没人看了。但在县城,“无论城里的乡里的,有房的没房的,有钱的没钱的,都抢着买房子”;在乡下,“满垄的稻田里青蛙和小虫美妙的吟唱却此起彼伏,无止无休”,显现出一派勃勃生机。
小说有鲜明的人物个性。《故人庄》塑造了几十个人物,每个人的命运不同,性格迴异。大斧头精明能干,坚韧倔强。他到金矿打工,就成了技术骨干,既亲自架坑木,又提出挖“逃生通道”。老板彭石匠为了省钱,不仅拖延施工,还对大斧头大发雷霆。矿难发生时,老板推卸责任,大斧头为了13个死难兄弟,主动担责;去广东顺德打工,为银老板管理好了家具厂,还为下岗女工承包食堂帮忙;在县城搞房地产开发赚了大钱,又把“那片地捐一部分用来盖学校”。他重情守义,人格高尚。当桃花身陷尾砂堆,生死关头,他从矿洞飞跃而出,奋力一拽,凌空一跃,将桃花推出了尾砂堆;陈蔑匠上山砍竹摔伤,他连夜开车送到县城,救人一命;在县城三岔路口,看见细伢子被汽车撞出“一大摊血”,他“扒开众人”“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”。他的谋事有力,心地善良最终赢得了黄友香的芳心,也是作者塑造的一个成功的艺术典型。桃花天生丽质,外貌秀美。那“柔弱的肩膀”很早就支撑起了这个家。她会煮饭,炒得一手好菜,大斧头向彭石匠举荐,让桃花到金矿食堂做饭菜。谁知,彭石匠早就对桃花“一片真心”,打了主意。桃花为了救出大斧头,同意与彭石匠结婚。彭石匠急不可耐,桃花死不就范。直到彭石匠与桃花一起去县城,找公检法据理力争,应由金胖子担责,弄出了大斧头。然而,当彭石匠债台高筑时,他竟将桃花卖给了朱总。桃花掏出“一柄寒光闪闪的小蔑刀”,才逃出朱总、米老鼠的淫窝。性子刚烈的桃花立即与彭石匠离了婚,并在县城开了一家饭店,以抓死抓活,吃苦勤做,赢得顾客的赞誉。还有性情柔弱,逆来顺受的荷花、刘二妹,都有各自的个性,就像每片树叶呈现不同的形态与情状,在不同场合,都会有所不同;邹癞子和孙瞎子,则是两个传统文化元素的象征,贯彻作品的始终,起到了繁而不乱、错落有致的作用。
长篇有精微的艺术技法。虽然《故人庄》还存在艺术手法单一,人物关系设计不到位的缺憾。但特色却十分鲜明。它有文采斐然的艺术描写,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美感。一场大雨,把赧水河洗得格外干净,涨水刚淹过岸边柳树裸露的虬根,芦苇叶子轻轻在水面摆动。牛乳般的水气在河面上慢慢飘散,夜泊的小船在时隐时现地晃荡,日头从赧水河尽头跃出来,“霞光将河面镀成金色,惊醒了苇丛中的水鸟,扑棱棱地飞出,绽开点点碎金”。这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,有一种清新、绚丽、璀璨之美感。它有逼真的细节,光滑的叙事。无论虚中见实或实中见虚,还是正话反说或反话正说;无论似有还无或亦幻亦真,还是以形写声或借声绘形,都能推动情节发展,表现情致、构成意境。大斧头正月初三清早去广东打工,黄友香打了件毛衣急促送给大斧头,大斧头“默默地将它塞进包里”。“你走吧。”“那我走了。”“黄友香刚说出‘你走吧’,便又立马改口道:‘不行,你得站在这儿,看着我走到银杏树下才能离开。有山鬼哦!’”“大斧头笑了:‘那你追来的时候咋不怕有山鬼?’”“‘老想着你就在前边一点点儿,就不怕了呗!’黄友香想笑笑,但忍不住滚落几颗泪珠子来,急忙扭过身,‘噔噔噔’地往回跑”。这似真似幻的细节,余味无穷;这欲言又止的叙述,情真意切。它似高山飞瀑,一泻千丈;如潺潺细流,韵味悠长,让人无不为之动情。它运用了大量经过锤炼、干净利落的方言、俚语、山歌、民谚、口头禅,幽默而带温情。“小锤子恨恨地说:‘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,我不吃这一套!’,桃花委屈地说:‘你别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心人’。”这里的对话全是方言俗语。还有“打人不打脸巴子,骂人不戳心窝子”,“洞中方三日,世上已千年”,“瞎猫碰着死老鼠”等等,既简练生动,又充满了生活情趣。从语气、声调到词汇,都表现了乡村人的身份与素养、性格和气质。
(作者系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原所长、研究员,湖南文学评论界泰斗。)
来源:魏源风|0
作者:胡良桂
编辑:redclou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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