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年轻时,歌唱得非常动听。
舅舅说,母亲在娘家做姑娘时,是大队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。演喜儿,扮铁梅,要相有相,要腔有腔。一段“都有一颗红亮的心”,至今还让母亲的同龄人津津乐道。
小时候,我特别喜欢听母亲唱歌。记得每年夏天的晚上,母亲坐在院子里的小竹椅上,一边或择菜或洗衣,一边轻轻地哼唱:
手拿针线绣荷包,
一针一线细思量。
绣对鸳鸯同戏水,
绣对凤凰双对双。
明快的旋律,清新的歌词,今天想来,俨然一首古色古香的汉乐府。
母亲的儿歌是我们兄妹快乐童年的源泉。在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匮乏的年代,母亲用儿歌驱走我们童年的单调和苦难,我们就在母亲快乐的歌声中顽强地成长。直到今天,我还能记起母亲当年的歌:
杨梅好吃将树栽,
山歌好听将口开。
一锄挖眼太平井,
一肩担座金山来。
在母亲的歌声中我们一天天长大,而母亲的歌声却在我们的慢慢长大中一天天稀少。一家子的穿衣吃饭、人情往来已让母亲焦头烂额,而我们兄妹几人的读书求学、头痛脑晕,更是让母亲愁眉苦脸。上有老,下有小;开支大,进账少。那是母亲过得最艰难的时候,歌声早已冻结在捉襟见拙的日子中。
好在苦难的日子并不太长,仿佛是一夜之间便解决了吃饭的问题。笑容又爬上了母亲的脸,可歌声却不再在夏天的夜晚响起。我知道,母亲正在一天天变老。
日子在没有母亲的歌声中缓缓走过,而后我们兄妹一个个从母亲的身边飞走。偶尔回一趟家,发觉母亲的皱纹又多了一点,头发又白了一点。可每一次来不及和母亲细细地聊聊天,又背起背包匆匆地离开温暖的家。常常走到村子的尽头,回头一望,母亲还站在院子里的台阶上,孤孤单单地目送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,任季节的风吹乱满头的白发。
许多时候,我的脑海总会不由自主地响起母亲的歌。在生活的奔波中累了,倦了,受伤了,记忆中母亲的歌便会从心底涌出来:
天宽宽不过心,
地大大不过人,
路长长不过脚,
水深深不过情。
前不久,因为准备一个材料需要一份关于山歌的音频,我回到老家。面对摆在嘴边的录音笔,母亲的嘴唇哆嗦了好半天才张开嘴,可刚一开口,气便跟不上来,脸涨得通红。母亲尝试了好几回,嘴唇都憋青了,也没有唱出成调的歌。
母亲眼皮一耷,颓然坐在凳上,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将头深深地埋下去。我的心一颤,走到母亲的身边,轻轻地搂着母亲的肩膀。
母亲啊,岁月虽然苍老了您的容颜,虽然苍老了您的歌声,可永远不会苍老您对我们兄妹的爱!
谢谢您,我的母亲!
来源:隆回县融媒体中心
作者:刘明彰
编辑:卢春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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