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屋后有座山,叫狮子山。其实上面没有狮子,只有满坡满岭的翠竹。
晴空下,望不到边的竹绿云似的,不知藏着多少秘密;风雨中,绿浪滔滔,呼啸惊天动地,竹林被揉面团一样,让我和伙伴们担心。而待风平浪静,一切如故。竹子高高挺立,梢尾上密密的叶儿,仿佛小鱼,一团团,一堆堆,悠然聚集。鸟儿是竹林的常客,早也叫,晚也叫,不停地唱歌比赛。竹林陶醉了。我们这些小伙伴也是这里的常客,与竹林一样陶醉了。而陶醉的,还有狮子山。它不声不响,在歌声的世界里假寐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这儿是我们的乐园。
夏天,茂密的竹林清凉如水,我们一群伙伴在这 天 然 空 调里 捉 迷 藏 。躲的伙伴花样百出,小竹窝,竹 梢 头 。 特 别 ,一道沟或一个坑的厚竹叶下,是最好的躲 藏 地 方 。 竹 叶 儿 轻轻,竹叶儿厚厚,一扒开,藏进去,透气,透光,竹香弥漫。开始,谁也没有想到,找的大半天也没有找到躲藏的伙伴。正在无可奈何的时候,忽然从地底下冒出来,伴着一阵大笑,闪到了他们面前,惊飞一群竹鸡。
每每游戏休息的时候,大伙四脚八叉,仰面躺着。头顶的绿遮天蔽日,仿佛绿屋顶,又似绿被子。阳光箭一样射进来,金丝银线似的,编织出一片梦幻色彩。偶有竹叶,鱼儿般游来游去,打着旋儿,徐徐落向地面。小虫子却飞到空中,去迎接飘飘的竹叶。我们忍不住唱起儿歌,童稚之声萦绕竹林:“虫子虫子飞,飞到竹林里,竹叶落来做被盖,笋子出来刺背背……”而顽皮的伙伴,爱搞突然袭击,趁人不注意,直挠旁边同伴的腋窝,痒痒的笑声中,发动了一阵阵回击,伙伴们挠着,躲着,笑着……竹林喧闹一片。
常在竹林玩的,也就是我们田塅里左邻右舍一群伙伴。老三文文静静,他是挖冬笋的高手。他说竹尾巴朝哪个方向,竹鞭便往哪方向伸。自然冬笋也在那个方向。他挖冬笋,不会犁田一样到处挖,只瞅枯竹叶下土开缝的地方下锄。嫩生生的冬笋像专门在等他。老三小心翼翼,挖出大冬笋,对没长成的,碰都不碰,让它留在土中继续生长。他自言自语,唱歌一样,道:“快,快,快,长,长,长,胖,胖,胖,大,大,大。”老三还有个诀窍,砍竹也好,砍树也罢,想要让它们往何方倒就会往何方倒……
老六牛高马大,在我们伙伴中不像十一二岁 的 人 , 倒像 十 四 五岁。他在竹林里 最 擅 长 找 蝉蛹 , 嫩 嫩 的 , 胖乎乎的肉虫子,隐藏在竹根中,却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。他有老经验,凭着丁点蛛丝马迹,便轻车熟路从土中的 竹 根 上 弄 出 美味。这些肉蝉蛹,蛋白质丰富,能卖一块钱一只。好卖的时候,要一块五一只。用油炸一炸,加点盐,好吃得很。老六很大方,每每找到蝉蛹,常给我们分,还教我们去找蝉蛹的秘诀。
不过,我们的伙伴中,还有能在竹林“飞”的。他们像猴子,身轻如燕,从一根竹跃到另一根竹上,攀缘着,蹦跳着,利用竹子的弹性,大显身手。有时候他们比赛,选择一处斜坡,四人一组,一人骑一杆竹。裁判老三一声令下:“预备,开始!”安静的竹林热闹起来。马上,他们各自在竹杆上轻快地爬几步,压下的竹子一驼,在靠近前面竹子的当儿,伸手一抓,跳了过去。身后失去压力的竹子,“嗖”一声,弹直身子。竹叶簌簌洒下,宛如竹雨纷纷。伙伴们的加油声,竹子的“唏哗”回弹声,几乎要把竹林抬起来。竹下站着的伙伴,悬着心,眼睛紧紧盯着。竹上的伙伴,眼快,手快,脚快,脑子更要快。他们灵敏地抓住沿途的一根根竹子,猴儿一般,又蹦又跃;鸟儿似的,扑腾而去。起起伏伏,一阵绿浪,不一会工夫,从坡上的竹林这头就到了坡下的竹林那头。阵势浩荡,惊心动魄……
然而,一场惊险的比赛,在宽广的竹林,眨眼便水过无痕,风平浪静。鸟声又四处响起,虫子又悠然鸣唱,风儿又与竹梢嬉戏,翠叶又轻轻摆动……
我在惊险的比赛氛围中久久没有跳出来,看得眼花缭乱的场景一幕一幕还有眼前。我因胆小害怕,根本不敢这样去玩,只骑在竹上一上一下悠一悠,把稳立着的竹子驼得一闪一闪便不错了。看到伙伴们如履平地似的在竹林上扑腾,只羡慕而已。好在大伙自然相处,他们从不笑话我。曾有几次,身子精瘦的“飞将”老四,要教我学会这种玩法。我还是不敢,任怎么劝也不学。
竹子年年砍,年年生,像无限循环小数没完没了。春天大笋从土里钻出来,一个晚上长一大截。眨眼,笋脱壳,枝长叶,嫩青青的竹杆在风 雨中变老。到秋天,进冬天,过那么二三年,便成老竹。一年一年,竹下的叶儿越来越厚。竹林中的鸟叫声越来越动听。高高天底下的这片绿云,点缀着狮子山。狮子山,释放着无穷的生命力。是的,竹林长青不老。我们的快乐也绵绵不绝。
竹林中,一批接一批孩子的笑声,闹声与儿歌的吟唱声,伴着飘飘竹叶,响彻云天……
来源:隆回县融媒体中心
作者:李家坊
编辑:卢春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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